时间差不多,他们散了,各自回家。
太阳出来了。
广场上的人前后走了一半,路边的行人则多了起来。
江晚晴两手插进口袋,向凌昭走了过去,鼻子堵塞,呵出的气白茫茫的,即使戴着手套,指尖依旧冰凉。
凌昭看见来人,顿住脚步。
江晚晴走的太急,低低咳嗽两声,小声叫他:“七哥。”
“嗯。”
江晚晴一怔,抬起头。
今天他的态度……好转了?昨天都不理人的。
江晚晴看着他敞开的深灰色外套,犹豫了会儿,帮他拉上拉链:“天气冷。”声音沙哑。
凌昭脸色淡漠,瞧不出他心中想法。
江晚晴站在他跟前,下意识地又低头。
凌昭沉默片刻,两手捧起少女被冷风吹红的脸颊,掌心温暖:“生病了?带你去看大夫。”
这不古不今的表述方式。
江晚晴说:“吃过药了,过两天就好,不用上医院。”看他穿的实在单薄,忍不住问了声:“你不冷吗?”
“不。”
“我带了暖宝宝,给你贴一个。”
“不用。”他放下手,瞥她一眼:“孤枕难眠才会觉得冷。”
江晚晴一愣,见他转身往旁边的凉亭走,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,始终隔着两步远。
凌昭回头。
少女怯生生的,不敢跟的太紧,不敢抬头,心不在焉地往前走,结果就是一头撞他背上。
他面无表情:“我说过,不需要你的愧疚。”
江晚晴退开几步,声音低低的:“你……你当我自己想自责的,不关你的事。”
口袋里的手握紧了又松开,手心微微出汗,纠结不已。
再怎么说,现代加古代,她足足活了四十年了,以前二十几装十几,和他谈情说爱还过的去,这会儿装小女孩对他撒娇,怎么都过不去心里的砍。
转念又想,她心理年龄是不小,可他当了一辈子的皇帝,少说四五十岁,不和她半斤八两吗?
他都能把孤枕难眠挂嘴边,她有什么放不下的?
反正……这张脸总还是十八的少女一枝花,又看不出来皮下是经过四十年风吹雨打的灵魂。
人生难得几回不要脸。
江晚晴深吸一口气,慢吞吞的,磨蹭磨蹭的,抱住他的胳膊:“不是内疚,是……是想你了。”
凌昭怔了怔。
少女脸红的不成样子,双颊飞起夕阳染红的云霞,眼神躲闪,只盯着鞋子。
他笑了笑:“这句话真的还是假的?”
江晚晴心里一凉,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:“……真的。”
“想到烧香祈福,只我一个没份。”
“你怎么——”才说了几个字就止住。
他当然知道,他不就站在旁边读唇语么,难怪一睁眼,他脸色那么难看,当时还纳闷怎么惹到他了。
凌昭没把手抽出来,任由她抱着,微微垂眸,面无表情地看她。
江晚晴被他盯的无地自容,半天没声响,好一会才讷讷道:“有你。”踢开路边一粒石子,声音比蚊子叫更低:“万寿无疆,妻妾和睦,儿孙满堂,余生顺心如意。心里说的。”
凌昭笑了声,笑意浮于唇边,未达眼底:“结果没一个实现。足可见你不诚心。”
江晚晴无言以对,良久,张了张唇:“我是真心盼着你好的。”自己都觉得这话没有底气,又道:“当年,知道你情深,只想彻底斩断你的念想……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死心的法子,我……我换个方式。”
“留下来?”
“那不会。”
凌昭气笑了。
……每次都是这样。
想她骗他的时候,她总是格外的正直诚实。可以蛰伏十几年,忍着思乡之痛和他打情骂俏,想来应该是聪明的,有时却又傻的可笑。
对于她,他满足于任何微不足道的温存,即使只是自欺欺人。
她不懂。
凌昭抬头,又开始往凉亭走,有意识的放慢脚步。
江晚晴跟在他身边。
“七哥,明天中午给你做便当,好不好?”
“什么?”
“午饭。”
“……随意。”
“冬天了,荷花不应景,手帕上换成梅花?你喜欢红梅还是绿梅?”
“都不喜欢,尤其是红梅。”
“那荷花就荷花。正好再给福娃做个特大号围兜,他看见好吃的,一激动,容易弄脏衣服——”
“不行。”
江晚晴怔了怔,看着他:“不行?”
凌昭拧眉,黑眸压着陈年的火气:“你为何对他的孩子这么上心?就连死,你都没忘记——他甚至不是你生的。”
江晚晴见两旁无人,轻声说:“也不是你哥的。”
凌昭:“……”
江晚晴叹了一声:“是……是他的妃子和侍卫私通,本来他想弄死了事,后来见我终日郁郁寡欢,送来给我养。福娃还小的时候,我心里有话,不能和任何人说,只能对他倾诉,又是亲力亲为照顾的,才会对他特别亲近。”
凌昭沉默一会,实在觉得可笑:“他的后宫里,有北羌的细作,有私通的宫妃——难怪投胎成了太监。”
“其实他真不是太监。”
凌昭冷冷看过来:“你不准帮他说话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江晚晴安静地坐了会儿,又偷眼瞧他:“七哥,有件事……想问你。”
凌昭似笑非笑:“问。”想起前尘旧事,他冷哼一声,没好气:“你胆子那么大,还会害怕么?”
现在真是怕的厉害。
江晚晴汗颜,又呆坐一会,才怯怯的开口:“你说的寿终正寝的意思是,活到五十岁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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