威远侯当年在金銮殿上犯了蠢，一句“劳苦功高”便将先帝彻底激怒。
先帝本就想铲除定北侯府，借着这句话的势正好把大局火速定下。
虽说失言之过并非故意，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之下的悲剧，没有威远侯帮倒忙的这遭，在皇室与权臣围剿下的定北侯府，也一样逃不过抄家灭族的结局。
可一个细节的微妙变化，有时可以起到关键性作用。
如果威远侯当初没有说错话，皇帝或许就会迫于群臣的求情而暂缓定罪。
抄家的事情只要迟来几天，宋曦和俞雅岚就有机会力挽狂澜。
宋家也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，惨死的亲人们也肯定能救回几个。
威远侯失言这件事，朝廷之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。
就连章家内部，也只有能上朝的章明柯才清楚。
所以此时，宋曦的讥讽令其他章家人都有些云里雾里。
唯有章明柯惊惧得面色僵硬，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曦。
宋曦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，继续说道：“章大姑娘真就这般恨嫁？以至于还要到这儿来闹个寻死腻活？你们想同王府联姻为的是什么，不用多说我也能猜个透彻，可在这世上，唯有吾妻俞氏才有资格同我分权共治，宋氏的江山有一半属于她，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的事！”
这话可是将章家的脸面踩在了地上，就差指着鼻子骂他们卖女求荣、贪权附势。
几位章家人都臊得面红耳赤，却又想保住尊严同他争论一番。
宋曦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：“你们大概以为那新颁布的律法只是个借口吧？以为是我编造出来抗旨拒婚的挡箭牌？然而近亲通婚就是有危害，这是经过调查采证后得出来的事实，三代之内的近亲通婚，生育率偏低，女子还很容易小产，产生的后代病亡率高，还有出现先天畸形、遗传病和痴呆儿的可能，章大姑娘还是另觅佳婿吧，莫再固执己见、汲汲营营，以免到最后只剩一场空！”
一番重话砸下来，章家人已是脸色苍白、摇摇欲坠。
能说的劝言他们都说了，可宋曦还是拒绝得毫不留情。
不过是一场联姻罢了，为何进行得如此艰难？谁家的男儿会这般不通人情，将仅剩的血亲也拒之门外？
章杨氏恼恨得咬牙切齿，死瞪着宋曦斥责道：“曦哥儿，话说出口可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，你不怕气死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吗？你爹娘从前最是孝顺，若是他们知道你这般狠心，你说他们在九泉之下还能瞑目吗？”
章家人还有脸提起枉死的爹娘？
宋曦更加怒不可遏：“我家当年正是亡于妾室的陷害，如今你们却来逼迫我纳妾！我娘和祖母被抄家兵马围困追杀，你们章家可曾出过一人来救援？这么多年，我从京城流亡至西北，又从西北征战回京城，章家有没有给过一丝半点的关心和帮助？就连只言片语的问候我都不曾收到过，如今又怎么有脸再来挟亲图报！”
俞雅岚见他气得胸膛起伏，连忙抚着他后背安慰道：“莫要为不相干的人动气，爹娘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心疼你而已，你忘了他们临终前留下的话吗？爹娘希望你能按自己的心意活着，对于章家可没有提起过半句。”
宋曦紧紧地握住妻子的手，稍微平息了怒气，终是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：“这京城，你们想留就留、想走便走，我不会多说什么。但若你们想借着血亲的身份揽政夺权，那就只能是痴人说梦！看在两家的血缘和过往情分上，从前的恩怨我可以不再计较，从今日起，你们威远侯府只是宋家的一门远亲，当与其他北地百姓一样，恪守我宋氏的律法条例，但凡有任何为非作歹或僭越不敬，下场按律处置！”
男人的声音洪亮有力、重如泰山，一身的帝王气势震慑全场。
在座的章家人早已惊惧得浑身颤抖，莫说再开口辩驳什么，只是想站起身来拂袖离去，都无法立刻抬动双脚。
到了此时此刻，章家人才真正明白。
宋曦，早已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温和儒雅的少年。
他已经成长为北地的霸主，一个不在他们掌控之中、甚至远远超出预料的人物。
一个令人心生敬畏、不敢生出对抗之意的可怕之人。
章家人灰头土脸地离开了。
情形似乎比前一日的宣旨队伍还不如。
来之前他们还猜测过今日的结果，讨论着该怎么把善妒而平庸的俞氏压制下去，研究过怎么把侧妃的位置抬高到平妻之上，更畅想过如何瓜分宋氏的权柄，成为未来皇后的母族，将那个可能在不久之后出生的、具有更多章家血脉的孩子推上九五之位。
然而今天，一切的美梦都碎了。
俞氏根本不是传闻中的相貌平庸、霸道粗俗，而是冠绝群芳、倾国倾城。
自家的若芸同她站在一起，原本闭月羞花的容颜也变得黯淡无光。
宋曦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孝顺听话的谦谦君子，而是长剑一指便可挥兵北伐的将帅，更是一个命令就能断人生死的北地之主。
他说三代之内不可通婚，章家人不愿相信。
但一想到婚事成功也生不出那个寄托着章家希望的孩子，他们又感觉心灰意冷。
宋曦说不让他们参政分权，无事不能随意登门拜访，章家甚至连个近亲的身份也失去了，从此与北地的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。
离开王府之后，那个名唤剑东的侍卫还给他们插了“最后一刀”。
原来威远侯府的旧居并非是宋曦特意保留，而是俞氏顾及着亲戚情面才勉强留下的。
难怪家中的积灰都厚如冬雪了，也不见有任何人来帮他们打理。
章家人明白了，宋曦是憎恶他们的。
就连一直自信满满的威远侯也愁得一夜白头，不敢再去面对得知了一切真相的外孙。
章家人就这么沉寂了下来，尽管不甘心不情愿，尽管他们始终无法放下那些野心。
可往后的许多年里，他们都不敢再去惹怒宋曦。
他们只能静静地等待着，等待恩怨平息的那一天，等到宋曦愿意原谅他们的那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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